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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良王志道原创作品《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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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良王志道原创作品《第三篇》

我的父亲

父亲对我说:“就是使断脊梁骨也要供应你上学,你要好好学习”。

我的父亲名泗端,行四,生于1911年,卒于1954年8月13日(农历),享年43岁。

记忆中的父亲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须髯皆显,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勤劳、宽厚、平和、善良、孝老尊兄,善交友、据才艺、多故事、熟农耕。

父辈们在一起当佃户时,他主要负责喂养牲畜,犁耙耕种。

父亲是孝老尊兄的楷模。

父亲自幼对二祖百般孝敬,对兄长十分尊重。他负责的喂养、使役,是个辛苦活儿,也是种地户“守老铺”的,常年不能离开。大忙和耕种季节,要起五更喂牛,天将明就要拉粪(运肥)或犁耙耕种,同时还要铡草、担水、担塻子、收拾牛铺、修理车辆农具等。


凭着健壮的身体和勤劳本性,总是把活干到前头。除了饲养牲畜,待耕种结束锄草时,喂罢牲口他便主动扛着大锄下地,宁肯自己多出力,也不愿让兄长累倒。

父亲对大伯、二伯、三伯一向非常尊重,对叔父关爱有加。兄弟们同心协力,从未红过脸,让二祖宽心、悦心,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孝敬。

父亲心灵手巧,多才艺。

父亲有着拉胡琴的才艺,他自制一把曲胡,单凭看戏时的记忆,自己练习,虽然不精,也算无师自通。他拉的是“河南曲子”的调门和曲牌。什么“洋调”、“苦洋调”、“书韵”、“苦书韵”、“诗篇”、“莲花洛”、“尹扭丝”等常用调门,以及“大过板”、“双蝶翠”、“小桃红”、“苦中乐”等曲牌他都能拉奏。

父亲还是泥塑的能手。在小张庄种地时,趁雨天,他一边喂牛,一边捏泥塑给我看。捏了“黄鼠狼撵鸡”、唐僧取经的师徒四人及老白马,连唐僧的禅杖,三徒弟手中的“法器”也都齐全,形态逼真、生动。比现今小孩们数不清的玩具还要引人。

当时既没有电视,也没有展览馆,我估计,可能是从寺庙的壁画中看到的“原型”,父亲又把其立体化了的结果。这些手工,到现在我也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父亲敬业勤奋,百事用心,既有丰富的养畜、识畜经验,又是使役的高手。

父亲深知,自己饲养的牛、驴是生产的主要动力和帮手,哪个农家也离不开。

他还曾给我讲过一个牛由野生变家养的神话故事。

很早以前,农民们种地全靠自己,这样既累效率也低,地也刨的很浅。

他们发现各种兽类中唯有牛的力气大,而且脾气又比较温顺。农人们就同牛中的“王子”商量,把它们请到家中,承诺给其端吃端喝、端屎端尿、铺床叠被、精心侍候,还要把头打扮得花花的,拉着他们走。而只要牛们给他们拉车、耕种。牛“王子”一听这条件很不错,就满口答应下来。

结果端吃的是草和少量粮食,喝的是清水,铺的是干土,屎尿当然要清理出去,也好作肥料;“打扮头部”也成了扎鼻圈或带上“笼头”,用一根绳子拴在鼻圈上,就可以随意拉走了。牛们明知上当,也只得按“约定”办,闷了一肚子气。

所以干完活儿休息时,牛们每每卧倒睡下后,总是长出一口粗气。父亲说,养牛又叫“侍候牲口”,一定要上心,使其吃饱、睡(卧)好,保证膘满肥壮,使役起来才能把土地犁深、耙烂、高效。

在喂养方面,父亲总比别人做的细,铡碎的干草,先弄到筛子里拣出杂质,再用手揉搓,使其更碎更柔,便于消化,还要想办法割点青草掺一掺。

在牛槽里,他还要在干草中加料水(即掺有碎豆的水)。草的湿干,要做到冬干夏湿,叫“冬呼啦,夏噗喳,二八月里不差啥”。而且草、水、料要尽力拌匀,叫做“有料没料,四个角搅到”。为防铺湿伤牛,牛铺也拾掇得可以放上桌子待客一般的干净。

我俩的床就铺在紧靠牛铺的地方。所以我家的牛,公的力气大,母的产仔肥。每年大年初一,给老灶爷上香后,就是下饺子。父亲总是将第一碗端到牛屋,让每头牛都吃上几个。他还深情地说,这才是真的端吃端喝,叫做“打一千,骂一万,大年初一吃顿饭。”

在识畜上,父亲更是经验丰富。

在性子上要足的。牛也和人一样,人有性勤性惰,牛有性足性慢。凡是性子足的就是好牛,一搭上套就撅起尾巴往前冲,“不用扬鞭自奋蹄”,拉车进了泥窝,更是“能叫使死牛,不叫打住车”,称为真正的“牛脾气”和“老黄牛”。

有的牛个子不小,就是性慢,不想出力,“扎一百锥子也流不了血”,任你怎样用鞭子抽,仍是四平八稳地不使劲。这种牛称为“老皮牛”,也叫“菜牛”,就是再年轻也要被送到牛肉锅上屠宰掉。

牛的优劣从外观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公牛头部要大而短,如狮子头,眼要有神气,睫毛要长,鼻孔要粗大,鼻翼要深色,角要粗壮对称;体部要圆,前肩要宽厚,隆头要高大;腿部,前腿要粗壮,后退要弯曲;蹄子要色重,坚实,抱得紧;尾巴大小适中。

母牛头部的要求如公牛,特别要求身体的后部骨头要宽大,屁股要宽肥,这种母牛不仅有力、有性子,而且产仔优良。这就叫“前公牛,后母牛”。“粗腿公牛,细腿驴”。对驴的要求是“身圆腿细、鼻孔粗、有神气。”对驴腿的要求是下部紧连蹄部的骨节要短,称为“寸骨连蹄有神气”。

父亲还说,有一种叫“抓地虎”的牛,外观很有特色,力大且具有很强耐力……

在牛的优劣上还有“吃受”。有的牛不讲草的好坏和料的多少,一上槽,不大一会儿就吃饱了,活干得好又不挑食,这是真正的好牛。反之就是问题了。

还有一种抵人牛,生人熟人都抵,抵伤人,甚至抵死人,更不能喂养。

辨识牛的年龄,不单是看身体外表,而主要是看“牙口”。牛的门齿只有下,没有上,所以“没上牙”就是骂人。幼牛没有门齿,随着年龄增长,才逐步长到满8个门齿。

牛生齿为对生,二岁左右一齐生出两个门齿,牛龄叫“一对牙”。约每过一年又一齐生出二齿,此时牛龄称为“四个牙”。“四个牙”的牛和驴,好比人的青年时期,最爱欢跳,“四个牙的小叫驴”就是“四大欢”之一。待生足8个门齿,称为“正口”,牛就长到五、六岁了。

牛从“六个牙”到“正口”和此后的一、二年是最为有力、活路又熟的“黄金时期”。以后就称为“变牙口”,再往后就是“老变牙”,最后到“老拔牙”,就既不能吃,也不能干了。一般牛龄十一、二年就要被推到牛肉锅上了。这就是“老牛老马刀尖死”的结果。牛是通人性的,被宰牛人买走往牛肉锅上拉时,就有预感,就会流眼泪,但它也不会挣脱走开,这就是“牛知道死,就是不知道跑”。

父亲还说,牛是“避邪”的。走黑路时,只要拉一头牛,什么“鬼”也不怕,且不会迷路。牛的粗鼻孔出的气,可以把“厉鬼”吹跑。

在使役上也是很有讲究的。好的牛把式能把慢牛使快,差的则反之。父亲是有名的好把式,他养的牛长相好,又肥又壮,使起来很“精神”。村人娶媳妇多用父亲的牛车。当然要搭上车棚,把牛打扮一番,戴上一脖子的大小铜铃铛,还要系上红头绳,戴上花朵,临近村庄时就要加鞭快跑,脖子上的铃铛随着牛步,有节奏地一片作响,实实地为主人争光。

解放后种自己的地,不需养两头牛,父亲就养了一头体壮力足的青色大公牛,一头牛顶两头牛的力气。独犁、独耙、独拉车(改成了用一头牛就能拉的辕车),凡见者无不称奇。

在保畜上更是重要。牛是家庭的主要财产,在饲养、使役过程中,千万不能出差错。牛是反刍动物,初食草料时并未完全嚼碎,即吞入胃中。待休息时,再返回口中用臼齿细嚼,称为“倒沫”。除了使役,牛总是不停地“倒沫”。如果“倒沫”时间不足,就是出了问题。如果不“倒沫”问题就严重了。牛是否“倒沫”,在晚间就要通过脖子上的铃铛是否发出有节奏的轻轻响声来辨识。所以父亲就睡在牛屋,夏季在外边,也要睡在离牛很近的地方。

一般的问题,父亲自己就能解决。如煮一锅萝卜、白菜或加点炒米的水饮牛,以助消食、利水。如果问题严重,就必须请兽医先生了。

牛为农人耕种了几千年。几千年来,养牛的人都把牛当成一口人对待。

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使机械完全代替了牛,甚至替代了人。养牛的目的也变了——只是为了卖钱,吃肉。除了奶牛,恐怕一二岁就要被杀掉,而不再等十几年后。上边所说的养牛、识牛知识和经验也完全的无用了。

父亲的宽厚诚实造就了他的好人缘,结交了不少好朋友。大兴叔,国鼎叔,岳家三弟兄,住在本院堂屋的二位表伯等都是他的好朋友。

新中国成立后,农闲的冬季,以及秋雨连绵的时日,父亲的牛屋便成了村上的一个文化聚餐点。本族的黑大爷(长江)、国法四叔、国昌叔,刘富德、刘广德二位表伯,岳长重大伯的三兄弟等都是常客。住在前院双目失明、我称其为“老舅爷”的党木匠,肚子里装的故事总是说不完。因我睡的床铺就在牛屋里,白天晚上都能够听。

后来上学了,又渐渐地长大,读了一些书,在这些书的历史故事和小说里,不少都有“似曾相识而又不全识”的感觉。这些感觉多来自党木匠老舅爷和家乡老人在牛屋里所讲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有些来自《东周列国》,有些来自《二十四史》,有些来自“四大名著“,有些来自《三言两拍》,有些来自《聊斋志异》;”大小八义“、”隋唐英雄“、《杨家将》、《岳飞传》等无所不涉,本地广为流传的朱洪武、汉光武的故事更多;儒道僧尼、唐诗宋词也多提及。

就连对文豪苏东坡、第一书法家王羲之也有过讲述。苏东坡的夫人同苏小妹巧对打俏诗,王羲之东床被召也被他们讲得绘声绘色。

我印象极深的是王羲之书法成名的多彩故事。讲的是大庙会上一个卖烙饼的老太太现场烙饼的事。她烙得又薄又快,烙好的饼摆在身后,每烙好一张,她都用翻饼的竹篾子挑起,闭住双目从头顶向后甩过,烙了二尺高,都摞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有人发问,连看都不看,为啥甩得这样准。

老太太轻松地回答道:“这是王羲之的字——工夫。”说罢,饼还在,人却不见了。稍待,人们即醒悟。都说:“这一定是南海观音在点化”。自此,王羲之书法的名声大振。

后来我追寻了木匠老舅爷肚子里故事的来源,老先生当时已70多岁,年轻时是百里闻名的木工高手,特别善木雕。不少富户人家嫁姑娘、建大宅多要请他去,在一个地方一干就是一年半载。

他的工地,冬天设在大房子里,夏天设在树荫下,这些地方还要摆上香茶、点心、水果。一些有学问的人在此欣赏他的手艺的同时,少不了谈古论今,吟诗会文。他的记性极好,听得多了,肚子就变成了一个“图书馆”。

国法四叔善“编”,能“编”出不少出奇故事,但多是有因的,只是又经他加工罢了。在他“编”的故事中,还有孙中山与宋庆龄、蒋介石与宋美龄如何结合,比历史记载的还要生动,使人听了信服。毛泽东如何有智谋,蒋介石怎样“进圈套”吃败仗,也讲得似是他参加了“决策”一样。

解放前几十年混乱时期本地的情况,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拼凑起来的。这股土匪,那股土匪如何“抢砸”、“叫场”、“绑票”等。他们说到的杆匪有老王太、老洋人、崔二旦、宋占魁、李耀贤、曹鸿玉、张老六、贾连坡、姜不辣、四瓣蒜、蚂蚱王等。杆匪的形成在于军阀混战、苛捐沉重。

大的杆匪拉起数千人的队伍,攻城掠寨,初期打着“打富济贫”的口号,结果有不少无赖参与其中,到处烧杀奸淫,成了祸害。也有十几人、数十人的小股土匪,夜聚明散搞些抢砸,称为“砸窑子”。进村先放几枪,接着抢东西,拉牲畜,有反抗和争夺、保护财物者就杀人,甚至放火。

再就是“叫场”——一伙人趁着深夜来到某村村边,找个高点的地方,先放上几枪,接着“叫牌”,喊出索要、敲诈的数量,高喊:“XX庄的杂种们听了,我是XXX,我们有多少人,多少枪,不去杀你们……七百银元、八百土(大烟),黑的白的一千五,限XX天,送到XX地方。

如若不然,房子给你们烧了,男人给你们敲了……杀个鸡犬不留”等等,临走再放几枪。村上就得想办法做筹备送钱,但也不一定能够照他们喊叫的数量办理。“绑票”的事当今仍存,不再赘述。

那时,每近天黑,小村子的人就得拉上牲畜,带上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去到建有寨子、有点防御能力的大村庄躲避,称为“逃反”。但“逃反”也有遭大祸的,在我们这里相传多年的“打下宋”就是一例。

惨状发生在1925年前后,“老王太”杆匪有上千人,把设有寨防的下宋村(现属苗店镇)攻开,因杆匪死伤较重,他们就杀红了眼,见人就杀,成年人几乎杀光。整个村子,连同来此“逃反”的人家近乎灭绝。

在听到“二妮”受冤被活埋“闹鬼”的故事时,使人毛骨悚然。

说的是民国初年发生在本村的一桩奇冤,本族住在村西南部位的一富户人家兄害妹的实事。兄名XX,不务正业,染上了鸦片瘾,不断从家里偷东西换鸦片,其父常加管教不改。一次他偷东西时被刚满16岁、尚单纯的妹妹二妮发现,告知父母,父亲重责之。因怀恨在心,几天后便诬其妹与人私通。其父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买白茬棺一口,将二妮投入其中,用铁钉把其双手分别钉在棺壁上,盖棺运至东南岗最远处一块地的东南角挖坑埋掉。一路上二妮尖叫不停。

几天后,便天天乘深夜尖叫进村,其声撕裂肺腑,村人皆闭门不出。几年后,其兄死,这闹才停,其家道也败落了。解放后,此坟仍在,并成了一个小小的地名,此地块称为“二妮坟”。我们割草、放牛时还多次在坟边戏耍。有一年还有好心人为其添了坟。

在讲到本村的故事时,还讲了村上“风云人物”争斗事儿,其中有并非一族的王子伦(京选)大伯遭黑枪事。王子伦,一表人才,自有手枪,且百发百中,能把树上的麻雀打下来。

上世纪四十年代,某一年的除夕,在杂乱的鞭炮声中,邻人听见很沉的一声响,似不是鞭炮声。不一会儿,听到了哭声,原来是子伦大伯被黑枪打死了。据说,当时他正在屋里吃饺子,听到有人在大门外喊“保合庄的亲戚是住这儿吧?”因其姐家是保合庄的,他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出来开门,结果就结束了生命,凶手也无从查起。子伦大伯还是我祖母的干儿子,因其几辈子单传,我的父辈人多,希望保他成人。

这一风波刚过,第二年,同样持有手枪、体壮力足的王八少(称老八爷,并非一族)也中黑枪丧命。议论中,此二事可能有着牵连……解放后,子伦大伯之子廷印兄当了教师,后来当了教导主任,家里发展了不少人。八少的儿子留柱爷也在外逃之后回来了,他是解放军的转业小军官,现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牛屋里的讲述和议论中,还有抗日和革命的故事。

北边一里远的小董庄有个名叫董长德、我应称为表叔的人,家境并不富裕,却有一大、一小两个老婆,人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约在1947年,在国共两党“拉锯战”中,董被泌阳县薛子正团队公开杀掉。

原来董是地下党,“两个老婆”全为掩人耳目。解放后,其父董福堂表爷家挂上了“光荣烈属”的匾牌。董的大老婆(表娘)住在赊店,1988年还申办了遗属补助。

另一个动人的故事是:本族国鼎大叔,很早就去确山竹沟(时称沟竹)投奔了老革命王老汉(名国华,解放后任河南省副省长),人们称其为“司令”,可能是营、连级干部。村上一些年轻人受他的影响,从事革命活动或倾向革命。

1947年的大年初一,泌阳县长薛子正带“民团”来我村搞“清剿”,扬言要找到王国鼎的儿子(自灵兄,解放后参加工作,成了科级干部)“怼石滚”。因亲人掩护未找到其家人,却把同族国文叔等五、六个年轻人五花大绑地拉到本村南寨门外,扬言就地枪决。村上人不明原因,胆小的躲了起来。

这时,以本族廷选、廷传两位伯父为首的几人出面作保,费尽了口舌,几个青年人才幸免一死。国文叔在解放后当上了人民教师,寿85岁。廷选大伯的次子永祥(字善全)兄也当上了教师、教导主任。现一家人兴旺发达。

解放后国鼎大叔定为烈士(因病)。还有本族的廷建叔(三星公之子)、国玉叔(家和公之子)的家门口都挂上了“光荣烈属”的匾牌,他俩是在抗日战场上牺牲的。另有被国民政府选为出国兵当上抗日远征军的国仁叔(彦彬公之子)最终没了音讯,大概也捐躯在南亚抗日沙场了。

这些烈士就如同看似平静的村庄黎明前的报晓雄鸡和悠然升起的启明星辰,这些英雄的业绩,常在我心中回荡。

由古到今,从远到近,由国事到村情,由“庄稼理”到“生意经”,由“处事礼仪”到“民俗民风”,来牛屋的人在不断地述说着。父亲喂牛的屋子就如同老舍笔下北京城的“茶馆”。这里虽连粗茶也没有一碗,但有着父亲用牛草下脚料拢起的不息的火堆,又有着互相品尝着对方烟叶吸的旱烟袋,更有着父亲的和善和热情,所以常客不断。

这里除了父亲,其余父辈多不在场。父亲还要喂牛、收拾粪土、修理耕具、农具,只是听听而已。而我却是个忠实的听众。父亲牛屋里的文化“茶馆”,是我有关历史知识、革命知识、社会知识、道德常识、农业知识、民风民俗等的第一课堂。

这些有关知识,使我较早懂得了如何区分真善美和假恶丑,对我的成长和做人,起到了先导作用。这都是父亲的善良宽厚和好人缘给我带来的收获。父亲去世后,这牛屋的文化“茶馆”也便同时冷落,我再也不能从这里获取知识了。

在对我的教育上,父亲着重“立德”,特别是立志和勤俭的教育。

父亲除了身体力行作为榜样外,还要通过讲爱国孝忠的历史名人和戏曲中的人物来影响我。他常讲岳飞等民族英雄的故事,常讲“王祥卧冰”、“董永卖身葬父”等“二十四孝”,还常讲“孟母三迁”、“三娘教子”、“囊萤映雪”等教子和奋发上进的故事。

待我入学后,他给我说,在晚上入睡前和早上醒来后,都要用手指在胸口上把新学的字写两遍,就不会忘掉,我就照着办。夏秋的晚上睡在外边,父亲给我说出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银河和牛郎、织女星等的位置。因我放牛时姓杨的老表爷说过我是个“牛郎”的话,所以,很快就找到认出,且对这两个星座也更存好奇和热爱了。

在我该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曾让我停学割草。因当时已没了母亲,三伯又不常在家,父亲的决定也是出于无奈。多亏刘玉贤老师的四次登门,并撵到地里,跟着正犁地的父亲踏着根茬和土坷垃走了三遭(来回),才让我免于辍学。

就在这一学期开学后的没有几天时间,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拾到一个纸条,上边写有姓名、斤数,字迹非常潦草,我半认半猜,认定姓名是张兴来。我把纸条交给了父亲,父亲又把它交给了兴来小舅。原来是他交公粮的收条,尚未交给设在本村的乡政府。他十分感激,对我大加赞扬。自此,父亲对我上学更加重视和支持。

1954年秋期,我考上了距家12里的樊营学校,该上高小五年级了。父亲见我踏实用功,成绩又好,十分高兴。对我说:“就是使断脊梁骨,也要供应你,你要好好上学。”

也许是该我命苦,就在这学期第一周的周六下午,正上第一节课,永甫兄跑来,说是父亲病重,让我回家。到家后,见父亲已穿上寿衣,停在牛屋中间(在牛屋去世)。他仍如生时一样,只是双目紧闭,没了呼吸。我和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大家都在流泪。大伯父哭倒在地,他反复地说着一句话:“四弟呀,你回来吧,让我替你去死吧!”

结果,父亲没能活过来,大伯却于三个月后的当年腊月去世了,他找他的四弟作伴去了。

父亲的去世既突然,更是意外,因为父亲是少有的好身体。9月1日,我挑着担子去新考入的樊营学校上学那天,父亲赶着牛车上饶良交公粮去了,未能送我。星期三下午我回家拿吃的,见父亲躺在牛屋的床上,疑似发着高烧。他抬起头对我说:“就是想志道、想平道。”当时平道弟才二岁,又不住同院。

第二天一早我就担着东西上学去了。走到距家三里的李庄北边,见了近族大爷,他是个秀才,又是个中医先生。我叫着“大爷”,说了父亲有病,请他去看一看的一番话。当天大爷就给父亲诊脉开药,服了两天,大有好转。

后来,父辈还说大爷夸我知礼。星期六的中午,农历八月十三日,明道兄出于孝心,把刚从饶良街买回的月饼送到父亲床边。父亲刚吃过两碗面片儿,但气力尚不足,吃下的月饼卡在了气管里,不能呼吸。明道兄一边用手掏,一边喊人,结果几分钟就“过去了”。

大家都不相信他的死去,大兴叔、德三叔等还站在房脊,手拍簸箕高声叫魂喊了好一阵子(正确的方法是抱住后腰,双手在上腹部打扣,用力向上挤压胸部)。

父亲对我是至爱的,他从来未对我寒过脸。他对妹妹比对我还要亲。在她还没有名字时,他就叫她“妞娃子”。直到上学,需要有个名字,父亲经过认真思考起了个“道珍”的名字,大概是掌上明珠之意。这个名字是在牛屋门口起的,就我们三人在场。尽管有了上学的名字,父亲仍一直叫妹妹“妞娃子”。

父亲走了,和母亲一样,他带着对亲人的深深留恋走了,带着没有把我和妹妹养大和培养成才的满腹遗憾走了。从此,我兄妹失去了他对我们培养教育的爱,同时也永远失去了向他尽孝的机会。

父亲离开我们的前几天,他对我说了两句话,“你要好好上学”,“就是想志道,想平道”。这两句话就成了对我的遗言,也成了我一生的动力。

“决策”十分重要。父亲去世后,我的双亲皆无了。当时我不到12岁,妹妹不到9岁,我们兄妹不仅只是穷孩子,还成了真正的苦孩子。在人生的三岔口,父辈和舅父做出了让我和妹妹继续上学的决策,并安排我在学校后边的姑婆家吃住。这就决定了我兄妹的命运前途。父辈们,特别是三伯,对我俩就开始了千辛万苦的极大付出。

甲午年是个不幸的年份。1894年秋季,中日甲午海战,清政府战败。邓世昌等英雄决一死战,死不瞑目。清政府同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是国家的灾难。

时隔60年,1954年农历八月十三日,又是一个甲午年的秋季,父亲辞世,这是家庭的灾难,更是我兄妹的灾难。又时隔一个甲子,进入了2014年,又是一个甲午年。而此时国家富强了,家庭兴旺了,儿孙们争光了。就在这一年的农历八月十三日,我兄妹两家,连同最亲近的平道兄弟等数十人,齐集坟茔,为父亲举行了庄重的辞世六十年大祭。

又过了3年,公元2017年清明节,举行王氏宗祠开祠庆典,且同时已对祖茔修葺一新。对一至六世原有的墓碑规正和重新树起,自七世庆公至十二世明道兄之茔新立了墓碑。

实现了自一世至十世先祖、十一世父辈、十二世兄辈——一世成龙公、二世嘉善公、三世兴地公、四世法舜公、五世钊公、六世泰运公、七世庆公、八世孚先公、九世心广公:

十世嵩龄公、十一世泗公公、十二世明道兄

十世元龄公、十一世泗江公、泗端公、国方公        

十世国龄公、十一世泗俊公、十二世自修、自玉兄

十世千龄公、十一世泗毛公

凡400年本脉系共三处茔地,皆有墓有碑,实乃我辈及子孙辈应尽之孝意,更是我族、我脉兴旺发达之标志。父亲在天之灵定当欣慰。(二伯泗祥公外出无讯,千龄公长子泗顺公移居陕西,大伯泗公公长子中道兄移居兰州,四伯泗俊公三子自美弟另葬新茔)    

 


未完待续 下期:

【家史故事-真水无香】 思忆我的父辈亲人和恩师(四) 我的母亲


作者简介


王志道,1942年出生,系河南省社旗县饶良镇人。1962年,他从泌阳师范毕业,自此踏上工作岗位。1972年,王志道加入中国共产党。其职业生涯伊始,在饶良小学任教三年。随后,因自身能力突出,被党组织选拔,从而步入从政之路。

1973年,王志道担任永红(现太和)公社党委副书记;1980年,出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此后,他又先后担任下洼乡党委书记、县委统战部副部长,他还先后在县民政局、粮食局、水利局等部门任局长。直至2003年,王志道在县财政局光荣退休。退休后,他继续发挥余热,担任该局老干部支部书记。

退休后的王志道,对家乡往昔的历史满怀深情,全身心投入到村史、家史等文章的撰写之中。他以丰富细腻的语言,融入浓郁醇厚的人情与乡情,通过忆苦思甜,生动地叙述了自己幼年痛失双亲,从一名放牛娃历经诸多艰辛,逐步成长为人民教师的那段苦乐交织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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