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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道原创文章: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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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 水 无 香

思忆我的父辈亲人和恩师(一)
原创:王志道

自 序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根基。如果每一个家庭都拥有自己优秀的文化传承和不屈的精神灵魂,这个民族就一定会更加繁荣文明。
我的家庭,从祖、父辈开始,在命运坎坷中一路走来,发展到现今的兴旺丰足,当感欣慰。我辈兄弟及后代子孙,面对幸福生活,除了庆幸和感恩遇到了好时代,多有追忆先祖,祖、父辈之心念。我本人自幼失去双亲,能够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多亏父辈亲人特别是三伯父对我的教养和付出;多亏恩师、恩友对我的关爱、引领和扶助。

我思念父辈,感念恩师、恩友和所有在我成长道路上拉一把的恩人,常常同他们相见在梦境之中。有时,我给同辈和晚辈述说父辈的恩德,他们多有兴致,且会不断发问,希望我的讲述尽量详细一些。这让我越来越意识到,把我所了解的父辈情况写成文字的必要和紧迫,毕竟时不我待。现今在世的兄弟中我属年长者,目前尚康健,且头脑不甚糊涂,今日不为,更待何时。

我的祖、父辈都是极普通的农民,生活在中华民族内忧外患最为严酷的战乱年代。在民不聊生的大环境中,数度倾家荡产。但他们的意志并未消沉,总是在极力挣扎中抱成一团,倒下去,再站起来,且站得正,立得直。他们一直把握着立德树人、勤劳善良的大方向,坚守着自己家庭的文化传承和精神灵魂。
我出生于1942年,妹妹比我小三岁。幼时,二伯、三伯、父亲和叔父四人(大伯过继给大爷另立门户),租种着地主的100亩土地,守护着我们兄妹二人。
新中国成立时,适逢学龄,使我有了上学读书的机会。不幸的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在1950年和1954年相继去世,我和妹妹成了孤儿。多亏父辈的其他几位亲人,挺直腰板,支持我兄妹上学读书,并以三伯父为主,撑起了已经频临破败,不像个“家”的家庭。挺着病饿之躯,怀揣希望,咬紧牙关,历尽常人难以忍受的苦辛,供养我兄妹上学读书,抚育我们成人成材,使我俩得以立身,奉献社会。且恩德荫及子孙,子辈重德务学,踏实作为;孙辈好学上进,前程更加光明。历代先祖倡导,祖、父辈践行的“以孝为先,以德立身,以学为上,以勤为本”的家教家风得以传承。在这本《真水无香》的回忆集中,只是记述了我的父辈的生平概况,重点是彰显他们对家庭的贡献,对我兄妹的深恩厚德和对家庭文化传承方面的作为。在讲述他们的生平旧事时,也写了不少与我有关的事情,这与一般的作文常规似不相合,但这些都是在父辈对我的教育和影响过程中发生的实事,从中对一个特殊历史时段当地农村的社会状况也可见一斑。
除了祖、父辈的养育外,一个人的一生总会受到别人的帮助,也总要帮助别人。在我成长和走向工作岗位,直至今日的人生历程中,受到过恩师、领导、族人、同学、同事以及基层干部、群众的诸多帮助和关爱,从他们身上吸收了不少精神营养。对他们的恩德,我同样不敢忘怀,且感触越来越深。这里记述的两位恩师,可以看成是其中的代表。
还有大自然中的日月星辰、蓝天、大地、山水、雨露及万物,她们给人以护佑、陪伴、滋养和享受,让我心生敬畏。《老家村边的小溪》就作为大自然的代表吧。当然内中也蕴含一些村情,以示对自己根的不忘和对故土的眷恋。

本集所收各篇(除了附录),都曾经过赵林、牛金元、樊玉才、周友舜等好友的惠阅,吸收了他们的宝贵意见,这里一并表示感谢。
由于本人文化知识水平较低,思想境界更为有限,所形成的文字,很难较好地体现行文的初衷,对这些不足的弥补,只能寄希望于后代子孙了。
我的大伯

我的大伯父名泗公,生于1898年,卒于1954年;早年过继给无后嗣的大爷嵩龄公。配上宋村宋氏,生子中道(外出后改名成德)、明道。
大伯过继单立门户后,依靠继业土地5亩自种自食。大伯不像父辈其余几位一样壮实,而是身单力薄。但他依然能把地种好,丰收之年勉强度日,若遇灾年还得外出讨饭。
大伯虽分门另过,但父辈们依旧亲如一家,相互照应。民国十八年(1929年),大伯一家四口外出讨饭,至湖北境,大娘被恶人霸占。大伯带二位兄长回来,身处绝境,痛不欲生。幸得三伯不顾生死,深入虎穴,孤身一人,两手空空,苦力出尽,计谋用穷;巧斗百日,最后带回大洋120块。他虽没有讨回大娘(对方称已死),却使大伯三口有了饭吃,生命得以保全。

待二兄长大成人后,单靠经营仅有的土地,更难糊口。二伯、三伯力主他们外出谋生,既可以省下一些口粮,又能学得一技之长。长兄中道外出谋生,学会驾驶汽车技术,解放后成为兰州汽车修理厂师傅,与扶沟县冠秀英结婚,并在兰州市落户。生得三男:长山海,次山林,三山景;三女:长山梅,次山秀,三山云。现均为有孙之人。

次兄明道于1947年参加解放军,为炮兵。他因作战时炮体震动和强光辐射,眼睛受伤,视力严重下降,后退伍还乡。与核桃树村李氏结婚,生得一男:连有;二女:长连梅,次连秀。均已结婚生子,连有育两子并已有二孙。
我记忆中的大伯勤劳善良。他常来我家,同二伯、三伯、父亲和叔父商量立业兴家之事。
大伯对我同其他父辈一样关爱。
1954年秋父亲去世时,大伯哭倒在地,并反复诉说着一句话:“四弟呀,你回来吧,让我替你死吧!”结果三个月后,就在这一年的腊月,大伯也去世了。因当时我正在距家12里的樊营学校上学,家里人也没有叫我回来送大伯一程。但他的音容依然在我脑海中留存。他要替我父亲去死的话语,也成了对我的最终告别。
大伯的墓地就在三伯、父亲和叔父墓地的南边,与三伯的墓地相邻。除二伯于1956年秋外出终无音讯外,父辈兄弟们仍是在一起,并永远在一起。
                    

  我的二伯

我的二伯父名泗祥,生于1900年,卒于1956年(?)。
我印象中的二伯身材魁梧,五官端正,是家庭的组织领导者,当家人。他对我的成长十分关心,并付出了极大努力,直至他离开我们前仍是首先把我放在心上。
族人和家人言传中的二伯,很有治家理事本领,颇具胆识,能干出一般人不敢干的大事;能做出一般人不可能做出的关键性的决定。叔父曾多次对我说,二伯对我们家庭的兴旺和发达是立了大功的。
我的父辈兄弟五人,生活在中华民族遭受内忧外患最为严酷的战乱年代。在民不聊生的大环境中,人们求生存是第一位的。大伯早年过继给无后嗣的大爷嵩龄公,其余兄弟四人只有祖传耕地5亩、小瓦房3间。在祖父母健在时,由祖父母带领他们,靠租种地主土地生活。我的祖父母于1938年和1940年先后辞世,直至新中国成立老一辈分家之前均由二伯当家。20多年间(含祖父母在世时)他们先后在寨河、西场坊、小张庄和本村给地主赵子一、张耀东等四家当佃户。
当佃户也是有条件的。佃户租种的土地一般为一顷地(即100亩),一要有懂得农业生产的4个棒劳力;二要有两头牛和一头驴;三要有车、犁、耧、耙等大小农具。产出的粮食、油料、棉花等全部由地主和佃户五五分成,连秸秆(除喂牛的麦秸)也是一分为二。需要晒粮时,也由佃户背出背入。
当时一没机械,二没化肥,4人承担100亩种地任务,除犁地、运肥用牛外,收、种、管和积攒土粪全靠人力。尤其是除草灭荒,一种作物一般就得两三遍,又得抢时间。天不明他们就扛着大锄下地,坐在地头,待到能分清草和庄稼就开始干;大伏天也得光着膀子顶着日头干,中午就在地头吃饭。因为太阳越毒,草死的越快,正所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还有农谚“五黄六月去耕田,上午下午错半拳”,可见农活之紧、之累、之艰、之苦。尽管如此,也不能保证填饱一家人的肚子,需得看“老天爷”的安排;风调雨顺勉强度日,一遇旱涝灾害造成减产,或颗粒不收,还得下湖北讨饭,甚至是“农夫犹饿死”的惨局。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近族九爷(九龄公)唱给我们听的一支“歌”,说的是民国十八年(1929年)大灾之年的实景。“民国十八年大年成(大灾年),大旱三年没收成,年老之人都饿死,年轻之人逃外边;针穿黑豆大街卖,拾来雁屎上称盘;大姑娘不值一碗米,小媳妇卖不了两鸡蛋……”

我幼时听老人说的他们所经历的大灾年就有三次,依次是光绪三年(1877年)、民国十八年(1929年)和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近年拍了一部电视剧叫《河南1942》,表现的就是那时的惨状。
二伯是极富胆略的一个奇男子。
除了旱涝灾害,当时还有军阀混战和匪患。军阀们抓壮丁,土匪们抢劫,官匪勾结,民不聊生。二伯和父亲都曾被抓走当过壮丁,后又设法逃回。我家在外种地时遭受两度土匪抢劫。最严重的一次是1930年在寨河村种地时,被土匪拉走了两头耕牛,抢走了车辆等大型农具。这样,当佃户的资格也没有了,兄弟们只好在苦难中挣扎。偏偏祸不单行,困境中,二伯又被抓了壮丁(不知是当了哪家的兵)。此时正逢“蒋、冯、闫”中原大战,当兵后两个多月的一天,二伯想出了一个奇妙的“救家”办法,冒着生命危险,乘着深夜,几经周折带枪逃走。他身背一支大步枪,白天是不能行走的。待逃到距部队较远的地方,他只好先把枪埋到庄稼地里,想办法用军衣换来破便衣,就在周围讨饭吃,待夜深人静时再扒出步枪,专找小路行走。就这样历经一个多月,二伯把枪支带了回来,又想法卖出,买了两头耕牛和车辆,重操起当佃户的旧业。尽管此次战争属于军阀内战,并无正义和非正义可言,但毕竟军法森严,一般当逃兵抓回来就会被处死,何况是携枪逃走乎!此举确系一般人不敢干、不能干的大事,足见二伯胆识之超人。

二伯极富决策能力,能够在决定家庭前途和命运的关键时刻做出果断决策。
作为一个当家人,牲畜如何调换得棒一些,农作物如何种植,茬口如何轮换,都需要他根据经验做出决策。每遇大事,二伯总是先做好盘算,再同三伯、父亲和叔父商量,以保证决策的正确,取得较好收成。农闲时间,父辈几人也不闲着。父亲负责喂养牲口和积攒土粪,三伯去桐柏山挖药,叔父经营他的补锅手艺,二伯除在家“坐镇”外,还想法搞点商品经营。这样,全家增加不少额外收入。

1948年家乡解放,新中国虽未成立,但地方新政权农会已初步建立。二伯同三伯、父亲和叔父商量,决定从种了五年地的小张庄搬回本村,给王八少家种地(因尚未土改)。当时新政权实行了减租减息政策,加上庄稼种得较好,待到1949年时,家庭有了一些余粮和积蓄。当时叔父已28岁,二伯就同三伯和父亲商量,想法给叔父成家。至今我还记得叔父当新郎时,身穿长袍,头戴礼帽(衣帽都是租借的),活似一个英俊书生的神气模样。现在叔父我们两家合在一起已发展成7个小家庭(不含出嫁姑娘的家庭),成为近40口之家。国家的发展和复兴,全靠一个能确立正确路线政策的英明领袖和一个好的领导集体,靠全国人民的奋斗;一个家庭的兴旺同样靠一个好当家人的指挥和决策,靠一家人的团结奋斗。没有二伯的果断决策,没有老一代的同心协力,就没有现今的兴旺发达。
二伯具有较强的经商意识。
外出种地时,二伯每年都利用农事间歇,看准商机进行着农产品和畜产品的经营。直到土改分家后,除了农活外,他根据农村的实际需要,买了一个用人力搅动的弹花机,不仅解除了本村和邻村妇女们手工弹花的劳苦,也增加了收入。
二伯十分重视对我的培养和教育。他让我尽早地接触自然,接触劳动,接触社会,并用实际行动鼓励我努力读书,好学上进,成为一个能够经受风雨、战胜困难的有用之人。
二伯是引领我走近自然、接触劳动、感受成绩的第一人。


1948年春,二伯从饶良牛市买回一头水白色的小公牛,打算喂养增值。在大槽里同两头大牛一起喂养几天后,见我对这头漂亮的小牛娃很喜欢,就想让我跟村上其他放牛的大人和十来岁的孩子们一起学放牛。因当时我刚满五岁,二伯又有点担心,只是先让我试一试,如果不想干或控制不了就算了。他给我做了一条小鞭子,我便糊里糊涂地拉上这头小牛,跟大人们一起上地了。
放牛,就是把牛拉到草好的地方让它啃着吃,有时在沟里,有时在河边,有时在田埂上,有时在大路旁,不管什么地方都可以,就是只许牛吃草,不许吃庄稼。如果走到河坡或荒岗上,有了较大的荒草空间,大家也可以都把拉牛的绳子盘在牛脖子上,让它随便地吃。放牛的人只需立在一边或坐在高处欣赏自然风景,随意摆弄和观赏各种野花野草;领略天空中那变幻莫测的白云的轻盈与飘渺、乌云的伟岸与厚重、晚霞的缤纷与多彩。或观看天上白鹭,或聆听翠柳鹂鸣;或驱赶游弋于溪流中的小鱼小虾,或追逐跳跃在草丛上的蚂蚱萤虫;或轻捉乍落于灌木上的闪翅蝴蝶,或惊扰缓飞在潭面上的点水蜻蜓。还有那引人注目的蚂蚁搬家、屎壳郎推蛋儿,更是值得深思和研究的对象。
三五人一起去河湾或土岗上放牛,除了能看到牛吃嫩草的贪婪,领受牛吃饱了肚子得到大人夸奖的幸福,还能看到在村里看不到的野地美景,感受在河崖上扯起响鞭的快乐,目睹大点儿的孩子做出种种趣事的新奇,于是我便被这“工作”所吸引。二伯这“实验”得以成功,使得我有生以来接受的第一个“重任”也便继续下去。
进入夏季,太阳毒了,雨水也多了。二伯又给我配备了遮阳的凉帽,能挡雨的大雨帽,还用茅秧编了一个小蓑衣。下雨天去放牛,戴上大雨帽,穿上小蓑衣,小人儿就“埋没”了,只见一个草团团。大人们都说我这样子就像一只小刺猬。
为了显示我的“成绩”,每天中午放牛回家,二伯都给小牛“加餐”,端出一盆拌了麦麸的水,让它享受别的牛不可能享受到的美食。本来吃青草就是牛中的好生活,同在牛槽里吃干草相比,如同受到特别恩养的“娇子”,再加上二伯的“加餐”,一来二去,小牛就毛光水嫩起来。个头儿像泡豆芽一样越来越大。又过了两个月,小牛那头顶上原本埋在毛里的尖角也冒了出来。见了生人或有别的牛到它身旁抢草吃,它也会抬起头,鼻孔“呼哧呼哧”地,摆出决战架势。小牛越壮大,就越显得我的矮小,二者就愈加地不协调,我受到的赞扬也便愈加地多起来。

秋天来了,农作物成熟了,连野草也结了籽粒,营养更好了,这是放牛的最佳季节。这时牛能吃上秋收时落在地里的黄豆角、谷穗和小薯块,生长得更快;脊背吃得宽宽的,屁股鼓鼓的,前肩更加宽厚,且长在上边的“隆头”高高地突了起来,头上的角也长到了二、三指长,整个牛肥得泥儿捏一般,俨然一个牛中英俊的“半大小子”。我的牛长大了,我还是那样的小,但它除了不嫌弃,反而越发的对我尊重和亲近了。它见了生人,就仰起头,瞪着眼,不让接近;而我接近它时,它就仰起头,来回轻轻地摆动着,表示欢迎。到了它的身边,它还会用嘴轻轻地拱我的手臂,用舌头舔我的手面表示“亲吻”。在我拴牛那棵树北边不远处的炮楼里,住着一位面孔白净、留着白胡须、像个神仙一样、我称为老表爷的杨先生,老叫我“小牛郎”。他说,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放牛郎。他还说,这牛对你这么亲,看来有灵气,怕是个神牛吧!晚点儿,它一定会从天上给你领回个“织女”来。

过了农历十月初一,已场光地净,天也冷了,是一年放牛结束、改成槽头喂养的俗定日期。历经七个多月的放牛生活暂告结束。这七个多月,不管何等恶劣天气,我都在坚持着,一天也没有耽误。这一年,我还学会了“喊吃饭”。每当母亲把饭做好,让我喊吃饭时,我就站在院子里一连串地大声喊叫:“吃饭啦二伯!吃饭啦三伯!吃饭啦爹!吃饭啦小叔!”引得父辈和邻人发笑。
五岁时的七个多月放牛生活,不仅使我经受了夏日烈阳的炙烤,风雨的袭击,同时让我沐浴了和畅春风,分享了大人们秋季收获的喜悦。除了小牛长大外,我稚嫩的身子也逐步硬实。我不仅成了第二年的放牛老手,而且继续着一连串喊吃饭的乐事。在二伯的引领下,我顺利度过了犹如现今儿童幼儿园的大班时代。
二伯又是让我穿上“洋布”,感知学校生活的第一人。

1950年秋我满7岁,该入学读书了。学校是解放后在原来的老桃园上新建的,就在我家西边不远处。
不幸的是,母亲在这一年的正月初一去世了。我在家放牛、割草时,可以光着背、赤着脚,而当学生则应该穿戴整齐。入学前的孩子都要由母亲认真打扮一番,尽管都是土布粗衣,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更加精神和体面些。没了母亲,二伯就为我入学前的装扮操着心,开学前就到饶良街扯了一块黑洋布,送到裁缝铺,并未量体裁衣,做了一件宽大的上衣。穿在身上,下能没膝,大人们都戏称我为“打灯婆”。尽管这上衣十分地不合身,但毕竟它是用“洋布”做成的,倒也十分出众。我不但不嫌弃这上衣的宽大,而且过多的喜爱则是它的细密、光滑、平整和亮丽。这样,我就兴高采烈地成了一名小学生,走进了向往已久的神圣教室,开始了全新的学习生活。二伯也就成了第一个让我穿上洋布的亲人。
二伯还是领我赶集上店、扩大视野的第一人。
二伯对我是极宠的,因为我是他们兄弟几人的第一条“根”。每到冬季的农事闲月,二伯就不断上饶良街赶集,因为他是当家人,要进行商品交易。每遇上街总是喜欢带上我,像是有我跟在身边就是他的骄傲。他一直都是这样,除了我正在上学,直到他永远地离开我们。
号称三里长街的饶良南北主街最为热闹。两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赶集的人摩肩接踵。我对布匹店、百货店、杂货店、油盐店等都不感兴趣,最能吸引我的是街南头散发着香味的油馍、水煎包、高炉火烧,馍挑上垒得象“金字塔”一样的雪白蒸馍,还有那满锅翻滚、上边漂着牛杂碎的牛肉汤。遇着大冷天,二伯就领我到那汤锅前,盛上一碗汤,再买几根油条或外焦内空的高炉火烧,让我坐在小凳上,尽情享用那一般孩子不可能享用的大餐。
赶集时,二伯最喜欢去主街西边大空场的牲畜市,那时又叫“牛绳”。这里数不清的牲畜拴在树上,或绑在树桩之间的粗绳上。整个场地牛、马、驴、骡品类齐全,红、黄、黑、白、花毛色各异,各种畜类,雌雄皆有,大的、小的肥瘦不一;还有那母牛带着牛犊,老马跟着马驹;南边是山羊、绵羊,北边是猪崽、鸭鸡。嘶叫声此起彼伏,肥壮的胡咬乱踢。这个说他的牛好,那个夸他的驴肥。讨价者的声音响亮,还价者的调子也不低。再加上牛经纪遛牲口时在半空中扯起的响鞭和喊叫,整个沸腾场面使人心旷神怡。
二伯对我说,你别听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多数牛经纪都是蒙人的。因为他们的交易都是在袖筒里进行的,说的对你比三辈子老亲还亲,弄不好买卖双方都受了骗。二伯还举例说,有一种交易叫“打头”,就是两家牲畜相互交换。牛经纪喊道“黑牛换白牛,找钱5万(相当于现在5元)”。结果成交的暗地,两家都交给牛经纪5万元。这样,除交易费外,他就“黑”了10万元。
因为我自幼是在牛屋长大的,又放过二年牛,特别地喜欢牲口,更喜欢“牛绳”的动人场面,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爱看牲口市,一直挂记着那牲口市的多彩场面。
借助赶集的所见,二伯还常讲给我一些“要有骨气、有志气,要勤劳、善良、读书上进”等做人的道理。
二伯带领我上街赶集,使我自幼见到了在村上见不到的新鲜事物,扩大了视野,增长了知识。
二伯把我当成家庭的代表,做了最后的告别。

1956年秋季,我考上了设在饶良街的泌阳三中。除了自己立灶做饭,也还需要一些零星费用。二伯要卖掉钧州缸给我上学做补贴,那是他最值钱的东西,又正在使用,我没有答应。大约升入初中的第三周的周末,我回家拿吃食,三伯和叔父给我说,早几天二伯外出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心里一沉,差点流出泪来。又揣摩着,是不是二伯想挣几个钱给我上学用。但他自己毕竟已57岁,身体又不好。自此,我就时时挂念着他。
又过了几天,我因生病请假回家休息了两天。返校后,有同学对我说“收信栏里有你一封信。”我赶紧把信取出,可惜已被人拆开,里边什么也没留,无法得知信的内容。信封也写得字迹不清。上写“河南省泌阳三中一班王志道收”,来信地址和姓名是“京(东)山县友谊街马文贤(宽)”。不用过多猜想,这封信是二伯托人写寄的。根据一是,二伯外出牵挂着我;二是,我没有马姓交往人,何况是外地;三是,我给二伯说过我的班级。最主要的是二伯牵挂我,也许里边还装有少量现金,被没有心肝的家伙拆开,偷走了现金,信的内容自然不能留下。
周末回家,给三伯和叔父说了情况,分析结论是一致的。对二伯的外出,家里人都很挂念,回信是必须的。但是8分钱的邮资从哪里来?家徒四壁,三伯看见了屋角存放的一些笤帚毛(已脱过粒的带杆高粱穗),又搓了点麻经子,扎了两把笤帚,说好话卖给了本村学校,得了两毛钱,邮资已无问题。
信封如何写?经查阅地理课本政区图,发现湖北省有个京山县。用很客气的语言给马文贤(宽)先生写了回信,说了信纸内容已被拿走等情况。又写了如果二伯还在那里,请他转告二伯;如二伯不在那里,或二伯发生了什么不幸,也烦请他回信说明情况,不胜感激等语。
伤感的是,这封信就一去不复返了,二伯也从此再无音信。可怜的二伯客死他乡了,恐怕连尸骨也难存。二伯这封托人写给我的信,是他有生以来唯一一封书信,至今已62年,他出生至今已118年。这封信成了他对家人的最后告别,而这告别是对准我的告别,他把我放在了所有亲人的首位,足见他对我之亲、之爱和爱的至远、至深。
二伯是我最值得思念的亲人之一,我多次在梦中见到二伯又回来了,他还是对我那样的亲,那样的爱,见到我时是那样的高兴。
我们每次去茔地祭念先人、祖辈和父辈,都要特别的向二伯说几句话。我衷心赞扬他的胆识,赞扬他的才能,赞扬他的奉献,赞扬他的精神。虽然他的坟茔不在,但他给我们留下了不灭的精神财富。
写《二伯》此文,旨在期望他功劳再现,并期冀后人,让二伯的精神灵魂永存。我们虽无法给二伯立碑,但愿此拙文权当二伯之碑文。


二零一八年三月十二日


作者简介
王志道,1942年出生,系河南省社旗县饶良镇人。1962年,他从泌阳师范毕业,自此踏上工作岗位。1972年,王志道加入中国共产党。其职业生涯伊始,在饶良小学任教三年。随后,因自身能力突出,被党组织选拔,从而步入从政之路。

1973年,王志道担任永红(现太和)公社党委副书记;1980年,出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此后,他又先后担任下洼乡党委书记、县委统战部副部长,他还先后在县民政局、粮食局、水利局等部门任局长。直至2003年,王志道在县财政局光荣退休。退休后,他继续发挥余热,担任该局老干部支部书记。

退休后的王志道,对家乡往昔的历史满怀深情,全身心投入到村史、家史等文章的撰写之中。他以丰富细腻的语言,融入浓郁醇厚的人情与乡情,通过忆苦思甜,生动地叙述了自己幼年痛失双亲,从一名放牛娃历经诸多艰辛,逐步成长为人民教师的那段苦乐交织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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